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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一楓:瞄准變化著的現實(名家近況)

本報記者 張鵬禹
2022年12月15日09:41 |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海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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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石一楓:瞄准變化著的現實(名家近況)

十年前,江蘇作家余一鳴在《人民文學》發表了中篇小說《憤怒的小鳥》,講述了中學生金聖木在虛擬世界如魚得水,但在現實世界中卻困頓無力的故事﹔今年上半年,作家石一楓寫電子游戲的長篇小說《入魂槍》在《收獲》發表,並於近期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單行本。十年間,中國電競產業飛速發展,電子游戲成為一些人日常娛樂的一部分,人們看待電競的眼光也發生了變化。如今再看這個題材,石一楓有哪些新的思考與認識?近日,本報記者對他進行了專訪。

試水電競題材

石一楓生於1979年,他有時會感慨,自己差一點就成了80后。在作家的青年時代,大學校園裡流行的是類似CS這樣的第一人稱射擊游戲,他現在沒事也會拿出手機打一局手游。

“我們父輩的青春可能是插隊、當兵、考大學,而我們這代人的一個特殊記憶就是游戲。從上世紀80年代‘任天堂’生產的游戲機到后來的大型網游,游戲是不少城市男孩的‘必修課’。三四十年后回頭看,電子游戲也會成為歷史的一部分。”石一楓說,“我想用歷史的眼光來記錄這件事。”

隨著EDG戰隊奪得英雄聯盟S11全球總決賽冠軍、電競成為杭州亞運會體育項目等消息傳來,電子競技的社會關注度越來越高。對作家來說,石一楓認為,應該瞄准生活中變化著的現實發力,這是現實主義對作家的要求,也是自己這部作品入選中國作協“新時代文學攀登計劃”的原因。

《入魂槍》從電子游戲職業化、產業化發展的“前史”起筆,定格下一代人“鍵盤上的青春史”。“我”、魚哥、小熊、張京偉和鴿子趙,五個年齡不同、性格各異的人物因一款大型射擊對戰游戲而串聯在一起。他們與游戲結緣,並不斷在游戲世界裡尋求自我突破。“我”成長於單親家庭,在母親約束下用功讀書,考上大學后卻感到迷茫,游戲成為逃離現實世界的通道﹔魚哥頗具商業頭腦,他預言電子競技會有大發展的那一天,渴望成為職業玩家﹔小熊是神童少年,在大學裡與年齡比自己大不少的同學難以交流,遂棲身游戲世界。而張京偉和鴿子趙這對忘年交都是自閉症患者,游戲是擺脫人群、獲得內心寧靜的“解藥”。

在塑造人物時,石一楓更關注人物的“成長”。小說深入開掘人物的精神世界,探尋在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的矛盾面前,他們如何真正在心智上獲得成熟。“我”經歷了電子游戲從方興未艾到蓬勃發展的年代,最終成為游戲行業從業者﹔魚哥並未因虛擬世界的繁華而對現實束手無策,在一次地下網吧失火時勇敢地重回火場向大家報警﹔小熊成為游戲設計開發者,建立起龐大的游戲帝國﹔張京偉和鴿子趙則漸漸擺脫了自閉症困擾,適應了社會生活。

除了人物塑造,作家在爬梳歷史上也下了很大功夫,將中國電競發展史上的標志性事件有機融入創作,為我們展示出從地下游戲玩家到商業資本介入后職業電競選手出現,再到國家層面組建專業電競代表隊參加國際賽事的發展歷程。

探尋虛擬與現實的邊界

《入魂槍》的書名很有意思,配合著石一楓為這部作品寫的一篇創作談《一發入魂》可以看出,這說的是神槍手總能在關鍵時刻打出不可思議的致命一擊,這一槍也就是“入魂槍”。小說中的神槍手有三位,一位是卷首提到的真實歷史人物,瓦西裡·扎伊採夫,他是蘇聯戰斗英雄﹔一位是網名叫“瓦西裡”的張京偉,他雖然在現實中是有點悶的自閉症患者,但在游戲世界卻是名副其實的神槍手﹔還有一位小“瓦西裡”,是張京偉的徒弟、綽號鴿子趙的00后,在師傅退出游戲世界后用了這個網名。

這三個人物之間有什麼關系?石一楓說:“和切·格瓦拉一樣,瓦西裡是一個時代的傳奇符號,我們這代人很多都知道他並把他作為偶像。張京偉因為父親偶然從俄羅斯來信鼓勵他像‘斯大林格勒戰役’裡的民族英雄瓦西裡一樣,‘打出屬於自己的一槍’,因此起了這個網名,苦練槍法。鴿子趙則是羨慕師傅的槍法,用了這個名字。他們代表著三個時代的三種人。”

虛擬世界的“瓦西裡”能夠像現實中的瓦西裡一樣嗎?借由“瓦西裡”這個符號,作者提供了一個探究虛擬與現實關系的絕佳視角。在瓦西裡那個時代,沒有網絡,更沒有游戲,現實世界就是真實的世界﹔張京偉和“我”一樣,都因現實的困頓而走入虛擬世界,最后又回歸現實﹔Z世代的鴿子趙則對虛擬與現實沒有那麼明顯的界限感,他玩游戲主要是出於“爽感”。

“我發現,互聯網和游戲實際上為我們提供了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是展開的,它越來越豐富、越來越復雜。虛擬現實是人類的基本需要,就像寫小說也是一種虛構一樣。我希望通過作品,叩問現實世界與虛擬世界的關系,以及二者如何相互影響。”石一楓說。

小說中,每個人物都不斷游走於現實和虛擬之中,作家沒有褒貶人物對待兩個世界的態度,而是用豐富細致的筆調呈現他們的精神境況,這賦予小說較強的哲學思辨色彩。比如故事中,張京偉最終通過游戲建構的虛擬世界實現了對現實社會的回歸,他對鴿子趙說:“游戲也是一個世界……而游戲的世界又和真實的世界很像,有歡喜,有害怕,有欲望——唯一不同,在於我們這樣的人,在真實世界裡做不了什麼,在游戲的世界裡卻能做到一切。”

由於體驗了虛擬游戲世界裡的七情六欲、喜怒悲歡,人物獲得了感知與表達的心智,最終走出了自閉的陰影,融入了社會。經由游戲世界繞道回到真實世界的情節設計,反映出作家對現實與虛擬世界具有同構性的認識。

人的尊嚴在於價值判斷

《入魂槍》快結束時,作者寫到“我”與曾經的玩伴小熊再次相遇,他已是一個成功的游戲開發者,回到國內研發一款新游戲,玩家戴上VR(虛擬現實)眼鏡就能身臨其境回到當年瓦西裡戰斗的斯大林格勒戰役。小熊的計劃是利用全息投影技術,打造“虛幻與真實合二為一”的游戲空間。為了實現自己的神槍手夢想,他還研發了一個通過直流電刺激大腦的頭盔,戴上它之后槍法就會像瓦西裡一樣准。

看到這裡,讀者不禁感到疑惑,這部現實題材小說為何出現了類似科幻小說的場景?對此,石一楓表示:“在我的中篇小說《地球之眼》完成后,我就發現我們過去覺得隻能在科幻小說裡出現的事情,很多都成真了,並且出現在現實題材小說裡。我寫的這個直流電技術,如果放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話,或許隻能是科幻小說裡的內容,但現在卻不一定。我看過一則資料,現實中確實已經存在類似的技術。有時候我們的想象力是跟不上科技進步的速度的。”

如果在未來,虛擬與現實的界限日益模糊,甚至人都能借助技術變成“超人”,那麼人自身存在的價值與意義又何在呢?在石一楓看來,人的尊嚴恰恰在於對價值的判斷與追求的權利。

小說中,小熊設計了一場游戲比賽,並巧妙安排了決賽中與玩家“瓦西裡”對戰,想要借助直流電頭盔的威力,打出“入魂槍”圓夢。但“我”卻巧用計謀,讓他的頭盔在關鍵時刻沒電失靈。“我們的技術進步到戴上VR眼鏡就能身臨其境不難,但堅守人類固有的價值卻不易,比如對公平的持守。小說中的‘我’覺得小熊這樣作弊是對公平的挑戰,所以他作出了價值判斷,寧可舍棄小熊許諾他的好處,也要堅持公平競爭。”石一楓說。

批評家葉怡雯在讀罷《入魂槍》后認為,這是一部追問主體性和生命存在意義的文本。小說中的人物,每個都有自己的追求,都在尋找著生命存在的意義,不論是在世俗生活中,還是在游戲世界裡。在石一楓眼中,人人都有追求的權利,這是人性的獨特之處,這種追求對他們自身而言是不可或缺的。

談及未來的創作計劃,石一楓說還是會繼續關注北京、書寫北京,目前正在創作一部以北京中關村地區為背景的小說,聚焦回遷戶和高知階層的生活。“信手拈來的東西才能特別有質感。事情不發生在北京,我駕馭不了。”他說。

(責編:焦隆、周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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