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河畔

刘 放

2020年04月05日08:52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
 
原标题:疏勒河畔

那天,从网上偶然看到疏勒河出现终端湖“哈拉奇”的消息,我兴奋不已。一时间,脑海里浮现出的全是这条西部河流的景色。

三十五年前,二十三岁的我从故乡奔赴玉门。当我决定去这个只从古诗中听过的地方时,特地从地图上查看了自己将要经历的行程。沿途我要跨越河南、陕西。进了甘肃境内,还要走漫长的路程,才能到达那“春风不度”的目的地。让我眼前一亮的,是在地图上能清晰地看到一条河,标明为疏勒河。“疏勒”二字,由遥远的历史中来,带着风沙和沧桑,也掖藏着神秘和希望。

初到玉门,我第一次下乡采访就迫不及待地去找疏勒河。在玉门镇,我见到了它。但那一刻,我却失望了。感觉这大名鼎鼎的河流,河水竟少而平缓。河边那些胡杨树,渲染着西部的刚毅。几株被当地人称为“左公柳”的古树,树心已经空了,但依然活着。这些立着的树木体内,流淌着的就是身旁那条古老河流的血液。

“有水就有绿洲。”疏勒河的水,不仅浇绿了岸边的树,灌溉着两岸的庄稼,还滋润着人们的生命和心灵。

从书房里翻出1989年1月号的《飞天》杂志。上面有我的一篇散文,写的是疏勒河上游的昌马乡,还有当地一个叫刘生文的农民通讯员。

昌马乡几乎是在祁连山的腹地。刘生文是一个先天小儿麻痹症患者,读书不多,但很有才华,歌唱得好,文章写得也好,被大队小学请去教书。

那时我到他家采访,是因为他组织了一个农民文学社,他任社长。我到的时候,刚巧看见他在自家麦场上打麦子,赤裸着上身,一块牛皮裹着膝盖,单膝跪在地上,用那浑厚的吆喝声,驱赶着骡马拉石轱辘。他胸前精瘦,肋骨凸显,却神采飞扬,乐观开朗,看得我几乎下泪。

当晚,他拄着拐杖,领几个文学社小伙子,陪我去看疏勒河。

昌马的这段疏勒河非常秀美。其间,不知是谁倡议,说疏勒河养育了昌马的世世代代,该给其下跪感谢。没想到,刘生文立马扔掉拐杖,虔诚地面向河流跪了下来。其他几个小伙,也一一跪下。受他们感染,我也跟着跪下。

那夜的月光,落在疏勒河的柔波上,泛出星星点点光斑,充满诗情画意……

在西北的那些年,我没能全程探访疏勒河,只知道这条知名的倒流河,自东向西流,流着流着,渐流渐小,终至于无,消失在戈壁滩和沙漠中。

如今,消失近三百年的疏勒河终端湖“哈拉奇”,重现人间!

疏勒河有了终端湖,这是西部生态大改善的标志。看到碧波荡漾的“哈拉奇”,岸边有芦苇红柳,水鸟翔集,我欣喜不已。

我在采访刘生文时,他告诉我,当年,他在村小学教课,什么课都上,包括音乐课。当他独唱时,总能发现窗外有个年轻的女子在凝神听歌。一首好听的歌曲,以及歌声中洋溢着的对生命的热爱、对幸福的憧憬,打动了那个女子的心。

刘生文先天残疾,这门婚事遭到女方家人的阻难,但最终在她的倔强面前默认。她学会了地里所有的农活,当时,那里的耕地还是双牛抬杠拉犁,刘生文没法干这活,都由他的妻子来干。那一双粗糙的手,便是扶犁打耙干农活留下的印记。后来他们还生下一双儿女。

一个西部乡间女子,为自己的爱情和梦想,毅然全身心投入,一往无前。

一别多年,河边的人们,你们都还好吗?

《 人民日报 》( 2020年04月05日 08 版)

(责编:焦隆、周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