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峒峪村(走进乡土中国)

当第一缕晨曦温柔地抚过小巷,沉睡的村子被唤醒,崭新的一天以最美的姿态徐徐展开。
“去稻田转转吧,给鱼儿问声早安,和花儿打个招呼。”母亲站在床前,轻轻地对我说着。
只要回到村里,我总爱赖床。哪怕母亲做好早饭喊过几次,我依旧沉沉地睡不醒——村子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我忘记了城市的喧闹,忘记了手头积压的工作。
我和母亲走在熟悉的田埂间,对迎面而来的村民报以微笑,一整日的心情变得明亮起来。
越过峒峪河,便是村里的稻田,新插的秧苗绿油油的,正铆足了劲向上生长。这片“父亲的稻田”有百余亩之多,自从复耕以来,村民再也不用从外地购买大米,每年产出的大米,还被摆放在村委会的“农产品展示厅”里,供游客选购。峒峪河已清澈地流了千百年,浇灌着陕西省蓝田县峒峪村的田地,养育着峒峪村世代村民。稻田就位于峒峪河风景区的东侧,本身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每年十月稻子收割时,总会吸引大批游客前来观赏、买米。
如今的稻田采用“鱼稻共生”生态模式,浇灌稻田的渠道里养着鲫鱼、鲤鱼、草鱼,稻田的最下方是一爿鱼池,每逢节假日,西安周边的游客或开车或骑行而来,他们在这里卸去一身的疲惫。有的在柳树下支起马扎,心无旁骛地钓鱼休憩,有的打牌、烧烤、喝茶、谈心,孩子们在树荫下嬉闹。这份悠闲自在,也是峒峪河的馈赠。
夏风拂过树梢,蝉在午后变得慵懒,几只蜻蜓掠过水面翩翩起舞。我用目光捕捉着它们给天空增添的一抹灵动,细细品味,内心涌起惊喜与欢畅。
天空湛蓝如洗,偶有几朵白云悠悠飘过,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河水气息。田埂上,金鸡菊开得热闹,一行行地仰着头,望向太阳。远处的高巅山像熟睡的婴儿,披着淡淡的薄纱,和天空的白云纠缠相依。山脚下,水田如镜子般倒映着云影,秧苗和金鸡菊一样,不畏太阳倔强地站直身子,微风吹过,它们轻轻摇晃,将阳光抖落进田里,溅出一串波光,向深处漫去。
风拂过这片稻田,掠过一河之隔的玉米地。此时的玉米地像一片绿色的海洋,笔直的秆、宽大的叶下藏着饱满的希望。田埂边杂草随意生长,倒添了几分野趣。几棵柿树并排站在坡上,给这片田园当了沉默的哨兵。一尺多长的玉米叶经过一夜的雨水滋润,青叶沙沙作响,似在诉说着成长的快乐。田地里锄草的江峰伯戴着草帽,汗湿的脊背迎着风,仿佛暑气也轻了几分。秋天的盼头,在这风里愈发温柔。
母亲走到地头朝着他喊:“太阳这么大,也不知道歇晌。”
“再有一个后晌就锄完了。”江峰伯借和母亲说话的间隙,伸了伸腰,“明天星期一,要去城里看孙子。孩子们就爱吃自家种的嫩玉米,趁周末回来把草除了。”
“自家种的玉米好吃、健康。”母亲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道,“回去我也种几棵,给娃们吃。”
田畔的野花星星点点,虽不娇艳,但也不逊色。阳光赋予一切生命活力,我蹲下身,捧着一朵小花微笑,为路边的小草凝神,生命的感动与美好在心底缓缓流淌。
炎热慢慢褪去,日头向西沉下,村民总爱去峒峪河边散步乘凉。水汽裹着秧苗的清香漫过,卖冰棍的老人照例在树荫下支起小车,木箱上盖着洗得白生生的棉被,掀开时冷气混着甜香扑面而来。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攥着硬币排队的场景:汗湿的刘海粘在额头,眼睛紧紧盯着冰棍箱子。在我对着冰棍箱看得入神的时候,母亲说:“来两根。”
某株植物、某个物件都总能在不经意间勾起我的回忆。这不,路边葳蕤灿烂的太阳花,让我想起了30多年前母亲在房前屋后种的太阳花。那时我家独居村北,院子里有几株葡萄老藤,母亲说和我同岁,藤下便是母亲种的太阳花。夏天烈日当空,它们拼着命地面向太阳,努力绽放,给家带来一夏的凉风。秋季是我和弟弟最喜欢的季节,葡萄熟了,我搬着凳子踮着脚尖摘下,给我和弟弟每人嘴里塞上一粒,便能开心得笑上一天。
如今葡萄老藤虽已不在,我家周围也盖满了房子,但母亲用花盆种的太阳花,每日照样盛开,与太阳比赛着谁更热烈。
河边露营区,村里的退休老教师开了间书屋,里边有文学、农业种植、小儿图画、音乐和建筑等各类书籍。趁母亲和人聊天,我走进书屋,要了杯咖啡,坐在临河的窗下,徜徉在书海中,与先贤智者对话。在我品味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淡悠然,惊叹李白“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豪情万丈,感动于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忧国忧民时,王老师推了推老花镜,默默地递过来一本我去年出版的散文集《枕着秦岭入眠》:“女子(陕西方言中对年轻姑娘或成年女性的称呼),这本书最受读者喜欢,你也看看。”我不好意思地抬起头,他笑着拍了拍我的头说,“从小你就爱写作文,有独到的思想,现在……”
月光如银洒在院中,我躺在床上,心静得如稻田的水面,回味着王老师的话“以淡定之心看待得失,在纷扰的世界中保持内心的平静,不被外界的喧嚣所干扰,从容便是人生最优雅的姿态。从容了,脚步就稳了,就能自在地走过人生的每一段旅程……”我安稳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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