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耄耋少年”永贊生活

張鵬禹

2020年05月28日15:01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海外版
 
原標題:王蒙:“耄耋少年”永贊生活

春風隨笑揚波

叮叮叮

咯咯咯

風將我吹醒

風將我拂樂

笑將風引來

笑與風就此別過

春天就這樣到來

春天就這樣走了呵……”

上世紀50年代末,一個春天的夜晚,一陣女孩子銀鈴般的笑聲,吹進了傅大成的耳朵和心田。他寫下這首名為《笑的風》的詩,並由此迎來了生命的春天。

這是王蒙最新出版的長篇小說《笑的風》的開頭,從青澀少年到耄耋老年,作者將主人公傅大成的情路、文路、心路歷程和盤托出,在交織著酸甜苦辣的悲喜人生背后,中國社會半個多世紀的發展變遷也借由小說人物的四方游歷呈現在讀者面前。

一曲高亢悠遠的生活頌歌

青春、愛情、文學是《笑的風》的關鍵詞。小說中,農家子弟傅大成因參加五四青年節征文獲獎,成為引人注目的“青年農民秀才”,他也得以獲得助學金,在輟學3年后被破格補錄為高中生。畢業后,他考大學、分配工作,踏准了時代節拍,一路順風順水,成為同齡人中令人羨慕的佼佼者。可在他的生活中卻深藏著一個隱痛——被父母安排的一段包辦婚姻。他不由發問:“我的愛情、婚姻是什麼呢?”

王蒙說:“我知道不止一個為擺脫包辦婚姻而苦斗,斗得慘勝而最后仍然不成功的故事。”這正是作家創作《笑的風》的初衷。

小說中,傅大成在包辦婚姻之后,又經歷了婚外戀、離婚、再婚與晚年的二度離婚。白甜美的溫柔、能干、母親般的愛﹔杜小鵑的知性、聰明、知己般的貼心,讓他不斷重新思考自己的青春、愛情與人生,不斷挑戰與改寫生活的設定。

不論是小說中的傅大成,還是生活中的我們自己,有沒有理想的愛情與婚姻?王蒙夫子自道:“答不上來。”但他又說:“托爾斯泰說的‘幸福的家庭是一樣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看未必。我的一個侄子說,看了《笑的風》,覺得傅大成的兩段婚姻都是幸福的,麻煩在於他一身二任。”

愛情與婚姻固然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主題之一,但在婚戀題材的外殼下,《笑的風》更想呈現給我們的是一曲生活的頌歌。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騙了你》家喻戶曉,王蒙在小說中發問:“假如你欺騙了生活呢?”

“也許人需要的不是地上的天堂,也不是一味樂園,而是充滿活力、充滿希望,也充滿挑戰和危機的人間人場。人從早上笑到晚上,再從夜間樂到黎明,從今天舒服到明天,再從去年享受到明年,那是幸福嗎?”不懈地奮斗、真誠地生活、品味人世間的種種滋味,或許才是幸福。這既是作家王蒙的人生態度,也是他借由作品傳遞給讀者的主題。

在半個多世紀的時間跨度中,傅大成、白甜美、杜小鵑,還有年輕一代的阿龍、阿鳳、立德,無數的他們匯聚成一條滾滾向前的社會洪流,滌蕩著、見証著、形塑著中國和世界的變遷,也形成了《笑的風》時空維度上廣博深邃的特色。

時間跨度上,從1970年,一家四口隻憑一輛破車即可馳騁數十公裡﹔到1979年,《步步高》《彩雲追月》《甜蜜蜜》《小城故事》等歌曲的流行﹔再到1991年,傅大成夫婦購買電腦開啟書房革命和近幾年手機視頻通話成為家常便飯,《笑的風》裡有生活史、有民俗志。空間跨度上,小說從中國北方鄉村到省城到上海到北京,從德國西柏林、波恩,到希臘聖托裡尼小島、匈牙利、愛爾蘭,營造出開放的空間背景。

王蒙說:“我想要通過個人婚戀家庭的命運、愛戀情仇的情節,寫歷史、寫地理,寫人生、寫社會,寫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的沖撞與整合。這是文學,這是《紅樓夢》直到《茶花女》與《安娜·卡列尼娜》的傳統,這是耄耋作者的家底。”

一場酣暢淋漓的語言盛宴

“這裡有靈與肉的掙扎,有愛與痛的拼搏,有美與善的陶冶,有詩與歌的升華,這裡有每個個體隻有一次的生命哲學、生命文化、生命享受、生命奉獻、生命伴侶,贊美合唱、共舞、錘煉、對答與挺舉、論辯華章、多部和聲,紅日高升,燭照天地!”翻開《笑的風》,讀者會發現諸如此類的語言俯拾皆是,體現出典型的王蒙式風格:酣暢淋漓、妙語連珠,密集的排比和多變的句式形成語言鮮明的節奏感,不少句子甚至不加標點,一瀉千裡。讀者通過語言感受到的是作者思想的連續、流動和噴薄欲出以及飽滿的創作激情。“意在筆先,情在意中,寫起來如火如荼,如潮如浪,難以自已。”王蒙說。

詞語的豐沛、句式的復雜、文風的強勁讓《笑的風》成為一部高密度的小說,而書中主人公傅大成和杜小鵑的作家身份更讓小說得以網羅古今中外的文藝經典。舉凡《詩經》《長恨歌》《釵頭鳳》等名著名篇,孔子、老子、程顥的語錄名言,安徒生、盧卡奇、喬伊斯、君特·格拉斯的生平掌故,《安娜·卡列尼娜》《葉甫蓋尼·奧涅金》《往日情懷》《貴婦還鄉》的情節故事……巨大的文化內涵與文化容量,充分體現出作者的飽學多識和豐富閱歷,也讓《笑的風》成為一部精簡版的文藝指南。

光這些還不夠,《笑的風》中夾雜了王蒙原創或戲仿的大量現代詩、五言七言詩、詞、樂府詩,等等。比如“昨日忒舊老,今日且婆娑?瞬息成往事,思之亦蹉跎。難忘終須忘,當歌自有歌!掐表記分秒,快意詠新歌!”

前幾年,王蒙潛心研究古典文化,還寫了關於孔孟老庄和《紅樓夢》的書,對於自己的語言特色,他說:“一個是受中國小說傳統的影響,例如《紅樓夢》。小說中敘而加贊、加詩詞歌賦的地方很多﹔另一方面,是受中國評書、說書手段的影響,並有所繼承、突破。”

一次不同尋常的寫作經歷

談及《笑的風》的創作,王蒙說:“這是一個在我寫作史上前所未有的情況。”

2019年,王蒙創作完成篇幅8萬字左右的中篇小說《笑的風》,並發表在《人民文學》雜志上。卷首語中,編者認為這是一篇顯然具有長篇容量的中篇小說,而作家自己也感到意猶未盡。王蒙說:“從發表出來的文本中,我發現了那麼多蘊藏和潛質,那麼多生長點與元素,那麼多期待與可能,也還有一些可以更嚴密更強化更充實豐富的情節鏈條因果、歲月沿革節點與可調整的焦距與掃描。”

於是王蒙對《笑的風》又進行了二次創作,他寫得“難解難分、難離難舍,如歌如夢、如醉如痴。”甚至,“越修理越大發,比夏天寫中篇稿時還瘋還熱”,一下子增加了好幾萬字。其中一大部分是傅大成二次婚姻后的感情經歷,一部分是細微之處“毛茸茸的生活與情趣”。《笑的風》也成為王蒙自己非常喜歡的一部作品。

從1953年開始寫《青春萬歲》、1956年發表《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到上世紀70年代末產生廣泛影響的“東方意識流”小說,再到5年前《這邊風景》獲得茅盾文學獎,王蒙的創作不斷給讀者帶來驚喜,他也因此被稱為文壇“常青樹”。

談及永葆創作激情的秘訣,王蒙說:“愛生活、愛家國、愛世界,愛文學、愛語言,愛每一根草、每一朵花、每一隻小鳥,愛你我他,當然,更有她。保持熱乎乎的生活態度。永遠抱著希望,活得更好,寫得更好。”

今年86歲的王蒙,平時的生活是每天寫作5小時,走步90分鐘,唱歌45分鐘。這位“耄耋少年”說:“我們趕上了到處都有故事、天天都有情節,有人物、有抒情、有思考、有戲的小說黃金時代。”

(責編:焦隆、周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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